“未知病毒”笼罩病患者 卫生部启动六省市调查
■手脚麻木、盗汗是这些"患者"的共同症状。新快报记者宁彪/摄 |
统筹:新快报记者 肖萍
采写:新快报记者 余亚莲 郭晓燕
他们,到底得了什么病
2011年2月23日深夜,北京街头寒风凛冽。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下简称“中国CDC”)对面一家小旅馆,身穿无菌服的新快报记者与10位来自全国各地的特殊“病人”面谈了三个小时。
这是一群特殊的“患者”——他们曾怀疑自己感染了艾滋病,有人甚至在几个月内数十次地检测HIV,所有检测结果都显示是阴性,很多人因此自称“阴性感染者”;继而,他们又怀疑自己感染了一种现代医学目前还无法认知的、有传染性的“未知病毒”,但临床报告却显示他们“无明显器质性病变”。
他们……
他们,曾怀疑自己感染艾滋,多次检测HIV结果却都显示阴性;进而,又认为自己感染了一种“未知病毒”,但临床报告却显示“无明显器质性病变”;因为对疾病的恐惧、对亲朋的愧疚、对未来的绝望,活得痛不欲生。
尽管在医学界专业层面还未有定论,但本着对公众健康负责的态度,卫生部门对他们反映的情况高度重视。卫生部疾病预防控制局副局长郝阳3月1日时面见“病友代表”,表示卫生部将从北京、上海、浙江、湖南、江苏五省市开始进行流行病学调查,广东也被纳入调查的考虑范围。广东省、广州市卫生部门证实了这一情况。
此外,经过中国CDC的多方努力,59名病友的血样也已经运输出境,美方实验室正着手准备开展检测。
日前,在收到他们的求助后,新快报记者分赴北京、上海等地,遍访国内知名艾滋病防治专家、正进行此项研究的病毒研究所研究员及临床医生。专家们基本排除了艾滋病病毒变异的可能性,但对是否精神因素致病、是否存在未知致病因素尚无定论。
案例
母亲输血与碎玻璃
“林军”坐在离记者不到半米的地方,挽起裤管让记者看他的骨关节。他说:“我以前很胖的,现在腿上几乎看不到肉,关节全都变形了。”
“林军”是这群“患者”口中的“大哥”,他安慰过很多试图自杀的“患者”。他认为自己“患病”是从母亲输血开始的。
2008年,“林军”的母亲突然胃出血,在医院输了3800CC的AB型血和血浆,出院后经常盗汗。“手上长皮疹,经常说手脚麻木,身上疼,关节会发出响声,身体变得消瘦”。当年5月,母亲的手背被碎玻璃划伤,“林军”收拾碎玻璃时不慎伤手沾了母亲的血,14天后出现“下巴淋巴肿大,膝关节酸胀,还能听到‘咔咔’的响声,全身都痛,吃一餐呕吐一餐;随后,左半边脸开始肿大”。
他说,半年的时间,他的体重由原来的165斤下降到105斤。
3个月后,他发现同样的症状出现在妻子和孩子身上,都喊腿疼,孩子还经常感冒,皮肤变黑。这让“林军”感到不安,他走遍上海各大医院,均无法确诊。
此后,“林军”先后做了8次HIV检测,结果均为阴性。
2009年2月,“林军”开始上网查询,无意中看到一个叫“阴性感染者”的博客,博主描述的症状与他的相符,通过这个博客他找到了“寻找真相群”。进了这个群后,他发现大家说得很恐怖,他有些不相信,还规劝大家“没这么严重”,群友把他“踢”了出去。
“林军”称,2009年初,他已不能上班了,有一次昏倒在上班路上。后来他发现,“病友”们所说的症状一个个都在他身上应验了。
■他们的痛苦
“肌肉好像慢慢溶解了”
新快报记者调查了30多例自称感染者的个案,他们中大多数人认为,自己的亲友也感染了与他们类似的病。
与“林军”所述的血液感染途径有所不同,在这些人中,大部分个案的症状发生在高危性行为之后。这是部分专家认定他们是“恐艾症”的依据之一。
自称来自广州的“杨×”说,2010年7月9日他在东莞发生了“一夜情”,三天后他出现感冒、厌食症状,几个月后出现关节疼、关节响、掉头发、骨头痛等症状。
32岁的“千古罪人”自称,他在深圳一家日资企业从事行政管理工作,与认识近一年的网友发生“一夜情”后,他认为自己“患病”了。现在他这样描述自己的痛苦:一处疼痛还没消失,另一处又出现,有淋巴的地方都会疼;两个月里体重降了6公斤,“胳膊、胸部和后背的肌肉好像慢慢溶解了一样”。
还有被访者称,一起吃饭后,同事也出现相同症状,接触“患者”的泪水、汗液后,也有人“发病”……但记者从多级卫生部门了解到,目前还没有接到有未明原因的疾病暴发的报告。
自觉染病多年的“林军”则说:“根据病友的经验,这是个慢性病……往往呈现家庭聚集性。不会像流感那样大规模地爆发。”
■他们也有梦
一觉醒来幸福地奔跑
“湘军”只有27岁,自称是湖南某市某区建设局副局长。他曾连着好几天每天都给新快报记者打3个以上的电话,反反复复说:“救我!我不行了!我躺在床上起不来,浑身都疼。”
类似“寻找真相群”这样的QQ群目前无法确切统计,据媒体报道超过10个。新快报记者所在的4个群中,每个都有数百人,其中一个“寻找真相的人们”的群组已有6年多网史。“林军”表示,他已搜集160多份“病历”来证实这种疾病的存在。新快报记者在这些QQ群里也搜集了100多份患者自己记录的“病历”。有“病人”认为,大量被感染者症状轻微,误以为是别的疾病而被忽视了。这群“患者”自己总结了共同的症状:舌苔白,长绒毛,有白色念珠菌感染;腹泻,肠鸣;牙龈发炎,口腔溃疡;皮肤压痕明显且不容易消退,皮下出现血点,皮疹,严重者出现紫癜;厌食;盗汗严重;肌肉关节疼,关节响;全身肌肉跳动;胸闷;迅速消瘦。
但临床医生却认为,这些症状不具有特异性,缺乏一个共性的特点,很多病都有可能产生这些症状。
很多“患者”都说自己做过这样一个梦,“梦见自己一觉醒来,身上的所有症状都消失了,张大嘴巴呼吸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幸福地奔跑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之间。”
■他们的家人
“他根本没病,能吃能下田”
在新快报记者面见的10位“患者”中,有九人明确表示自己的亲友有了与之相同的症状。但是,却极少有“患者”家人愿意站出来证明这个情况属实。
“困惑九年”说,他10岁的儿子、妻子和父母都出现与他类似的状况,但他的妻子却明确表示自己没病,也坚持认为丈夫没病。“困惑九年”自己也坦承:“精神压力越大症状越严重,家人们的症状的确轻一些。”“广东远”认为他的家人多有了喉咙痛、咳嗽、不思饮食、怕冷、头发黄等症状,但是没有一个家人认为自己有病。
2月22日,“伤心人”在电话中请求新快报记者说服他的妻子,让她相信她也得了一种疾病。但是,他的妻子接过电话后说:“他根本没病,就是精神问题,这么重的经济压力谁不觉得累?一年到头谁能不生病?他就是不肯听大家说,他根本没病,能吃能睡能下田。”
■他们的想法
不认同精神因素致病论
在“病友”们的积极努力下,中国CDC流行病学首席科学家曾光从2009年开始关注这些人,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给“患者”们写了5封信。
在中国CDC的帮助下,2010年1月10日和17日,59名患者在北京地坛医院接受检查。通过排除HIV、梅毒等感染和一些常规性检查后,北京地坛医院出具了临床报告:“多数无明显器质性病变,少数生化检查异常者,亦与其主诉的临床症状不相符合。从躯体症状和神经症性症状两个角度进行评估,考虑主要为精神因素所致。”
在给“患者”的第五封信里,曾光这样写道:“我要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无论从流行病学角度、临床角度抑或实验室检测的角度,这次,我们与临床专家的判断是一致的。”即这些人身体上的痛苦,是源于对艾滋病或未知疾病的恐惧感,是一种精神或心理上的疾病。
这与一些家属所说的“精神敏感”有一定程度上的契合,但却遭到了“患者”们的反对。
在新快报记者采访的“患者”中,有两名自称医生的人士表示“因接触患者而感染”。
自称是传染病学方面的专业人员的杨姓“患者”今年54岁。他说:“在去年12月18日接触了几位病人,一星期后发病了。春节我回家两天,15天后发现全家人都有了与我相同的症状,后来发现助手也是。”
30岁的“重庆小城故事”自称从事心理咨询,他说:“去年5月前,我和很多人一样,认为这些‘病友’都是精神因素导致的。”他称,他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接诊了这样的“病人”,“他们抱着我哭,我就帮他们擦眼泪,我和他们握手,一起就餐……后来我感染了”。
某研究所研究员莫筱卫也不赞同“精神因素致病论”,她表示,从“患者”提供的旧照片及一些医院出具的检查报告来分析,他们的确出现了一些症状,如严重脱发、淋巴肿大、皮疹等。
目前,各方所做的推断,除了一份北京地坛医院出具的“无明显器质性病变”的临床检验报告作为依据之外,还没有更强有力的实验室研究成果作为支撑。
据了解,目前,上海一家病毒研究所相关人员正在做相关研究,而中国CDC的相关人士也于2011年初将一年前采集的59名患者血样,送往美国实验室进行检测,正在等待相关结果。
2011年2月25日,曾光教授再次面见了6名病友代表,并再三向他们强调,他已向卫生部建议,派专人每家每户去调查,以理清疾病的真相。
2011年3月1日,卫生部疾病预防控制局副局长郝阳和中国CDC性病艾滋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吴尊友等7人面见了12名“病友”代表并告知他们,准备先从北京、上海、浙江、湖南、江苏五个地区开始调查,并考虑将广东也纳入调查范围。
媒体声音
他们一直被报道
这个群体,已被多家媒体关注并报道。这个群体,在有关媒体的报道中被称患有“恐艾症”。
2009年10月14日《南方都市报》以《活在“未知病毒”阴影下》为题,报道了这一群体。
2009年10月27日,《大河报》报道这一群体,提出了这一群体究竟是“恐艾”还是“未知致病因素”的疑问。
2010年1月11日前后,在国家疾控中心的努力下,59名经网络招募的“患者”进京,委托国家CDC最权威的实验室对病人是否感染艾滋病病毒作出决定性的复测并提出诊疗意见。《新民晚报》、《武汉晚报》、《文汇报》等媒体,都报道了这一事件,将这一群体划入“恐艾症”并提出“不排除少数人感染了未知病毒”。
2010年12月1日,《天府早报》以《这样一群人生活在“恐艾症”下》为题报道了这一群体。
2011年2月28日,国家卫生部主管的全国性卫生行业报《健康报》就这一群体刊登消息。报道称:“从近日在京举行的2011年中国公共卫生信息传播新视角会议上获悉,59名长期遭受精神折磨的自疑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经全面临床检查和医学检测,结果无一存在艾滋病病毒感染,也无一存在可以解释其症状的传染性疾病。专家称,艾滋病恐惧症正成为一个新的社会问题,需要探索新的关怀和干预对策。”
★采访过程
2月初 广州
2月初,新快报记者在新浪微博上发现很多署名“不明病毒感染者”的微博,他们在微博上呼吁记者关注。随后,记者通过电话,QQ语音采访了20多“患者”,搜集了100多名病友自己制作的病历档案。
2月23日 北京
2月23日,北京,记者与10位来自全国各地的“患者”面谈3小时。
2月28日 上海
2月28日,上海,记者采访某研究所医学主管莫筱卫,莫筱卫否认“精神因素”致病说。
3月6日 北京
3月6日,北京,记者在全国两会的会场采访钟南山,钟南山表示关注这一群体。
3月22、23日广州
3月22、23日,广州,记者采访广东省、广州市疾控部门,相关负责人均表示已根据卫生部的要求介入调查。
广州市疾控中心目前已经联系了多名“患者”进行检查
卫生部启动京粤等六省市调查
■统筹:新快报记者 肖萍 采写:新快报记者 余亚莲 郭晓燕
新快报讯2011年3月1日,中国卫生部疾病预防控制局副局长郝阳等7人面见了12位病友代表,并表示卫生部已经介入此事,准备先从北京、上海、浙江、湖南、江苏五地开始调查,也希望病友能带上家人一起配合调查。后来,在病友的要求下,将广东也纳入调查范围。
卫生部介入调查
郝阳向病友们表示,卫生部从去年开始已经获悉此事,曾多次开会研究,卫生部领导对此很重视,并作出了批示。今年2月底的时候,卫生部疾控局还在广州开了一个关于疾病控制的研讨会。
中国CDC性病艾滋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吴尊友则表示:“早在2009年,中国CDC就已经开始关注此事,当时参与研讨的专家提出,面见的病人少,QQ和电话联系得多,是否应该对病人进行接触诊断治疗。目前,大家已经形成一个统一意见,五省市联合起来进行攻关调查。”
他还指出,“之所以选择北京、上海、浙江、湖南、江苏五个地区先进行调查,是因为做这个事情要像破案一样,我们首先要挑选患病人数多、医疗条件好、临床诊断和实验室分析都能跟得上的地方先做。下一步,再一步步推进。”
面谈中,来自广州的病友代表杨×提出在广东也有人患上了这种病,吴尊友当即表示,考虑将广东也纳入调查范围。
郝阳指出,现在还无法判断这是否是同一种疾病,“要判断是不是同一种疾病,首先要找到病原体,病友们也需要有基本类似的症状。当年,艾滋病的确认也是经过了10年的时间才理清传播途径,只有在理清传播途径之后,才能确认该病是否具有传染性。”
吴尊友也提出,如果有病友认为自己感染了家人,那一定要带上家人一起去配合调查。
广东已启动调查
昨日,广东省卫生部门相关负责人表示,卫生部要求对“未明原因”的疾病进行监控,是精神因素还是身体因素,现在还不能确定,在收到相关数据后会召集专家召开专题研讨。广东省卫生部门会切实落实国家卫生部的要求。
广东省疾控中心艾滋病防治所所长林鹏表示,虽然目前卫生部和权威专家对这种“不明因素”导致的疾病,尚无定论,但本着对这一群体的生命健康负责的态度,广东省的疾控部门还是按照卫生部发文的有关精神,成立了专家组,并已经开始了调查工作。专家组由临床医生、精神病学专家、流行病学专家、艾滋病学专家等组成。“我们希望能切实做好对这一群体的流行病学调查,收集资料之后上报给卫生部,为国家的相关决策提供参考依据。”广州市疾控中心艾滋病预防控制科相关负责人表示,目前,已经联系了多名“患者”,对他们进行了体格检查、流行病学调查和心理调查。
另据广州和深圳的病友反映,广州和深圳的疾控中心已经分别跟他联系,广州已有5人进行了检查,深圳已有3人进行了检查。
59名“患者”血样已出境检测
新快报讯2011年1月6日,在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以及流行病学首席科学家曾光的推动下,59名病友的血样已经运输出境,美方实验室正着手准备开展检测。目前,检测结果尚未出来。
2010年1月10日和17日,在曾光和中国CDC的努力下,挑选了59名“患者”在北京地坛医院接受检查。
8个月后,中华医学会公共卫生分会的网站上就挂出一条消息:“虽然没有发现病友有群体感染的迹象,但不排除个别病友可能存在某种感染,为此我们一直在积极推进与国外研究机构合作一事,目前已得到阶段性批准。”
2011年1月6日下午2时41分,曾光的助手裴迎新博士在QQ上告知“林军”,59名“患者”的血样已经运输出境。
曾光教授在今年2月底与病友见面过程中也表示,为了将59名抽样“患者”的血样送去美国检测,他和中国CDC费了很大的功夫,“来来回回盖了几十个章”。听到这一消息以后,“林军”在博客上呼吁大家理智客观地看待问题,“不要过分指责帮助我们的人,更何况曾教授一直在做推进血液出境检测一事,不在其中,很难了解其中之难度。”
在兴奋之余,“林军”还有两个担忧,一个是59名病友的血样是一年前采集的,已经放了一年了,长时间的血液存放,会不会影响检测的结果?另外,当初59个人的选择是很随机的,并未经过严格筛选,他们中会不会混迹了“恐艾症”的患者,而最终影响到检测结果的准确性?
所以,2011年2月25日,他们再度来北京反映情况,希望国家卫生部门可以启动一些相应的工作,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走访一下严重症状的病患家庭情况,主动招募病患,开通病患反映病情通道,作一些流行病方面的统计。
虽然,卫生部和权威专家对这种“不明因素”导致的疾病,尚无定论,但卫生部本着对这一群体负责的态度,最终启动了6省市的调查。
新快报记者与"患者"面对面实录
"你们真的要见面?"2月23日晚,记者决定与部分"怪病患者"见面,这个决定连一些"患者"都吃了一惊。
在此之前,记者通过电话及QQ语音采访了大量"患者",经过科学分析和请教权威专家,记者最终还是决定面见他们。在一间不到10平方米的旅馆客房内,记者见到了10名"患者"。为了眼见为实,记者要求观察每一位"患者"的身体症状。
未知才是恐惧源头
与"患者"们的沟通中,有"患者"表示:"为了安全起见,你们还是戴上口罩、手套来吧,我们要对你们负责。"为此,记者咨询了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医生,由于无法说清疾病的传播途径,医生只能表示:"不能确定感染途径,我们也不知道该怎样保障安全啊!"
"患者"们也很无奈:"你的困惑就是我们最大的困惑,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样隔离和防护,我们才惶惶不可终日。我们现在最渴望的是怎样保证不殃及更多的亲人。"然而,大部分病患的家人却不认为他们被传染了。
未知才是最恐怖的,这成为记者见面前的一大难题。虽然不能确定,但报社本着对记者负责的态度,依旧为记者们准备了可进出ICU的无菌服、帽子、橡胶手套和口罩。
他们从不与记者握手
2月23日晚10时,记者戴着口罩和手套径直走进"患者"们居住的小旅馆内。6楼,正对楼梯口的房间大门敞开着,一个面容憔悴的男人迎上来。他就是"林军"。
"林军"没有与记者握手。他事后告诉记者,"患者"们从不与采访他们的记者握手。
为了近距离观察"林军"的症状,记者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无菌服却陷入了尴尬,不知道该不该当着"林军"的面穿上无菌服,会不会对他们造成心理伤害?
"林军"宽厚地摆摆手:"没事的,没事的,你穿上吧。"
"林军"撩起衣服说,"你看,胸腔都下陷、变形了!"
来自广州的杨×则是记者所见的"患者"最开朗轻松的一位,他觉得记者的穿着有些搞笑:"没有那么严重,没必要草木皆兵,怎么搞得跟生化危机一样啊?
记者要求与所有在该旅馆居住的"患者"都见上一面。后来进来的8名"患者",则毫不避讳地对记者的无菌服、口罩、手套表示理解和赞同:"可能没这么严重,但也可能比这严重,所以,你们这样做是对的!"
部分"患者"拥有健康证
一头金色长卷发的"竹影童话"是其中唯一的女性,她踩着黑色皮靴,显得很时尚,皮肤有点暗沉,跟正常人无异。
"你们看不出我有病吧?"还没等记者问话,"竹影童话"已经抢先开口,"其实,我现在坐在这里和你们聊天,嘴巴火辣辣的痛,无论如何用药症状都不能缓解。"
"竹影童话"称,2009年8月底,她通过血液感染此病,自此之后,她再没有和丈夫过过性生活,即便如此,她还是惊恐地发现,丈夫好像也被感染了。她的生活陷入了恐慌。
接受采访的10名"患者"中,有9人均认为自己传染给了亲友。
23岁的"无奈"脸上还透着稚气,他能清楚说出自己被感染的时间,具体到某月某日。而他的所谓"高危行为"只是一个吻。在跟女朋友接吻三天后,就开始出现症状了,他不能确定自己的"病因"是否就是那个吻,"女友是做酒店管理的,还有健康证"。
"无奈"一脸无辜地掏出了自己的健康证:"其实我也有健康证!"
致病原因未明权威专家意见不一
■统筹:新快报记者 肖 萍
■采写:新快报记者 郭晓燕 余亚莲 尹 辉
通过网络传播,笃信“未知病毒”存在的群体正在渐渐扩大。而且,他们还慢慢走下网络,走进各大医院和当地疾控中心,寻找全国最知名最权威的专家教授,甚至一次次追问:“我们究竟得了什么病?是未知病毒吗?”
无论如何,他们中一部分人的巨大痛苦是真实的,他们无法正常工作和婚恋。
接到他们的求助后,一个多月以来,新快报记者前往北京、上海、广州等地遍访权威,寻求答案。
大部分艾滋病方面的专家均认为可以排除艾滋病病毒变异,但专家们也谨慎地表示,不排除他们中有人感染上了其它未知病毒。
几乎所有受访专家均表示,在卫生部调查结果未出来之前,谁也不能断定引发“怪病”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钟南山院士:打算近期给他们做检查
在今年全国两会期间,记者就这些患者反映的情况,咨询了钟南山院士。钟院士向记者表示,近期他也收到几十个反映这种症状的电话和短信,他认为不能完全考虑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他将从这些反映者中挑选部分人来做详细检查。
“他们说是得了一种全身的特殊传染病,痛得要命,已经给我来了几十个电话了。”钟南山称,一些病人还通过短信联系到他,一些人甚至反映全家都得了这种病,“我想这种情况不能完全考虑是一种心理病”。钟南山表示,他打算近期给其中部分来电者做一些检查,“检查以后才能得出一些结论”。
广东艾滋病研究专家:
绝非艾滋病毒变种 不排除其它病毒
在“精神因素致病说”遭到病友的质疑攻击后,部分专家改用更加谨慎的措辞。专家们初步排除了艾滋病病毒变异致病的可能性,但同时认为,不排除少数病人身上存在某种未知病毒的可能。
广州市卫生局副局长、广州市传染病研究所所长唐小平表示,目前,医学上不承认有“阴性艾滋病感染”一说,只要是艾滋病病毒,无论是哪一种变种,其抗体检验都呈阳性。他强调,抗体呈阳性是检验是否艾滋病的“金标准”。如果抗体不呈阳性,那么就不可能是艾滋病或者艾滋病变种。病人所描述的牙龈溃烂、淋巴肿大等症状并不是艾滋病的特殊表现。因此,不排除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些人在进行了高危性行为之后,患上了恐艾症,是纯精神因素作用;一种是感染上其它病毒。
和唐小平观点相似,广东省疾控中心艾滋病防治所所长林鹏认为,“HIV阴性人群”感染艾滋病的几率为零。林鹏称,虽然艾滋病会破坏患者的综合免疫系统,但病发前并不会出现明显症状,甚至外表看不出来,唯一检测标准就是抽血检测。至于“患者”们提到的症状,林鹏称,只要是破坏免疫系统的病毒入侵人体都可能出现这些症状。
艾滋病研究专家桂希恩:
大多数是精神因素 不排除有未知病毒
桂希恩,武汉大学医学部传染病学教授,中国艾滋病防治专家指导组成员。他接受新快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引起这些“患者”自述症状的疾病非常多,不能认为有这些症状就是感染了艾滋病,但“或许这个地球上还有一种我们没发现的病毒,我们的现代医学还没能跟上”。
在过往媒体报道中,桂希恩也曾表示,“恐艾症”会出现类似这个“怪病患者”人群所自述的症状。他在接受新快报记者采访时,也不讳言“大多数人是精神因素”,并从三个方面就此进行了分析:“患者”中大多数为有文化的男性;他们多有婚外性行为;且均在婚外性行为后称“染病”。“曾经有一个‘患者’带着致其‘染病’的女子前来医院找我,但两人的HIV检测均为阴性,这样常理就能判断(这是精神因素导致疾病)”。
对于“患者”们自述的那些症状,他曾在答复“患者”的信中回答:“会引起持续性淋巴结肿大的原因多不胜数:炎症、细菌、病毒、真菌、寄生虫等。所以,不能认为有上述症状,就判定患者感染了艾滋病病毒或者艾滋病病毒变种”。走路关节咔嚓作响、肌肉不间断跳且有虫爬感,这也是大多数“患者”自述时经常提到的症状。对此,桂希恩解释:“长期强体力劳动的人和田径运动员,关节响很常见,肌肉跳与剧烈运动和受刺激有关。艾滋病不会引起这些症状。”至于长期不愈的咽炎、鼻炎,桂希恩认为这属于城市常见疾病之一,与环境污染有关,80%以上的城市居民被该病困扰。
“据我了解所知,这个群体中的很多患者目前都没有重大疾病。”
北京地坛医院医生:
症状的确存在 致病原因不明
出具过临床检测报告的北京地坛医院是目前为止最集中接诊这类病人的医院,该院性病艾滋病中心主治医师吴焱也曾经接触过这类病人。他不否认这些症状的存在,但他认为,肌肉跳、关节响这些症状是不是“病毒”引起的,不能由患者自己说了算,现在也没有足够的医学证据来证实这些症状是“病毒”引起的。“证明某种疾病的存在需要漫长过程,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些患者的症状缺乏一个共性特点,他们是不是同一个病,还无法下论断。”
吴焱还表示,就症状本身而言没有研究的必要,但是由于这个群体的数量和他们的迫切度,他们应该被关注。现在,在一切都没有查清的情况下,只能说致病因素不明。
上海某研究所医学主管莫筱卫:
不赞同纯精神因素致病
莫筱卫,上海某研究所医学主管,流行病学专业,2009年底开始接触“患者”。对于众多权威专家一度倾向的“精神因素致病说”,莫筱卫并不赞同:“精神因素?我觉得不大会!因果关系就不成立。”她也是记者在采访过程中唯一一位明确表示不赞同“精神因素致病说”的专业人士。
这群人到底得了什么病?莫筱卫的回答是:“我们不知道,但应该去了解!”至今她都认为不应下“精神因素致病”的结论:“因果关系不成立。”
莫筱卫向新快报记者分析,绝大多数“患者”都是先出现了症状才找医生,找不出病因才去寻找其他途径,然后才渐渐发现了一群与自己症状相似的人。而且,很多“患者”都是在高危性行为后出现症状,对家人一般都是想方设法隐瞒。“如果是精神因素,为什么不知情的家人也会出现相似症状?”莫博士反问,“我不相信这么多互不相识、生活在各地的人都会因‘精神因素’出现类似的症状”。
莫博士记得,去年一个自称被感染的父亲带着妻儿前往研究所请求检测。“他的孩子读初中,对于这个病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的关节突然开始嘎吱作响……”但莫博士也坦承,“不排除他们当中有些人是恐艾症,在进入这个群体后,互相影响,导致过度担心。”
她对见过面的病友的总结是:从外表来看,他们跟正常人相似,不特意看甚至看不出区别。但从他们提供的旧时照片及一些医院出具的检查报告来分析,他们的确出现了一些症状,如:严重脱发、淋巴肿大、皮疹等,每个人都不尽相同。也有可能这个群体得的并不是同一种病,“因为我们搞不清楚病源,很多疾病都会出现既相似又不完全相同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