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脚七：孤独的力量

我不确定“孤独”这个词用得对不对，我想用“独处”，但感觉没有“孤独”有力量。我想表达的意思：一个人待着，会产生力量。因此，标题也可以是“独处的力量”。但是，“独处”只能表达身体状态，无法描述内心那种习惯独处，不与人交往的心境，用“孤独”或许更贴切一点。做了这些描述，或许你能明白我想表达什么，虽然我也没能具体而准确地描述出来。

我远离红尘到深山某座寺院修行，已经有五年了。这期间也下山过几次，后来越来越习惯山上的生活。我从前有几家公司，陆陆续续彻底不管了。父母和子女，我除了给他们留下生活保障以外，能关心的也越来越少（说到这里，很多人会骂我自私自利不负责任，他们说的都对）。我不追剧，不刷短视频，偶尔上网，看看微信消息，处理一些必经之路的事情。我不参加活动，不参与聚餐，不和人闲聊，每天念念经，打打坐，看看书，写写字，偶尔发几篇文章，编几行代码，就这样。说这些，是告诉大家我生活的状态。这种状态有个特点：很少与人打交道。这算是独处。

群居守口，独处守心。大部分时候，我只需面对自己的内心。看着心如野马，意若猿猴，偶尔会随之疯狂，偶尔也能降伏一二。无论是波涛汹涌还是宁静如镜，都是不错的风景。我已习惯看这些风景，时而瑰丽万千时而单调沉闷。我会想起很多往事，有的让人兴奋，有的让人羞耻；也会想起很多人，有的让人怀念，有的让人厌恶。这些都不重要，因为都已过去，仿佛是上辈子的事，甚至是上上辈子的事。我也会想以后很多事，嗯，计划要做的事，想做而未做的事，有的让人兴奋，有的让人沮丧。这些也不重要，因为还未发生。我就看着当下的念头，心猿意马，万紫千红。我习惯这种状态，这算是孤独。

总会有人跟我讲：“你不用出家，那是一种执着，最好的修行道场是在红尘，在红尘中可以帮到更多的人。”可能他们是对的。

我想，当初悉达多太子想要出家修行时，一定很多人劝他：“你不用出家，那是一种执着，最好的修行道场是在红尘，在红尘中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当了国王，还可以影响更多人修行。”但悉达多还是趁着深夜，趁着妻儿还在熟睡时，离开了王宫。他选择了孤独，选择了孤独的修行之路。几年后，他成佛了，释迦摩尼佛。我学佛，我也选择了孤独。

孤，是感觉一个人，独，是真正一个人。孤独，会产生力量。

这个时代的科技，无限放大了人性的弱点和阴暗面。有的人会仇恨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对他们疯狂谩骂指责，只因自己看不惯；有的人会沉迷在各种电子游戏和无聊短视频中，只为填满自己的空虚；也有的人每天都在忙于社交，参加各种活动，出席各种聚会，加入各种社群，他们说这是积累人脉。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不敢面对孤独，害怕孤独。他们是可悲的，也可怜。我知道，他们也是这么看我的。

叔本华说：要么孤独，要么庸俗。他说，聚会与社交，本质上没有任何价值，还让人变得庸俗。他还说，不能习惯孤独的人，会越来越庸俗。这里的“庸俗”是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再强调一点，这不是我说的，是大哲学家叔本华的观点，但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小时候，我个子矮，说话结巴，我哥我姐长得好看说话乖巧，我只是个小跟班，也没有朋友，甚至学校老师也不太喜欢我。虽然经常他们一起玩，但我知道我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我只是装着和他们在一起，时刻观察他们也观察自己。走出农村来到城市，我因为贫穷而自卑，时刻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配合着环境演戏。再后来参加工作，我找回一点自信，开始放纵自己，常常留恋于夜店酒吧，我喜欢和很多人聚会，推杯换盏，纸醉金迷。看似有很多朋友，但我知道我和他们也不是一伙的。我曾很想交朋友，但很少得到真正的朋友。那时的自己，不但孤独，还很庸俗。

某一天，我忽然发现一个事实：我本是圆满的，怎么会需要朋友？这里用的是“发现一个事实”，而不是“明白一个道理”。是的，我不需要社交，不需要聚会，也不需要朋友。

有人说：“没有朋友，遇到事情没人帮忙啊？”没人帮忙，那就自己做，做不成就做不成好了。生病了，没人照顾，那就死了好了。另外，不需要朋友，并不是没有朋友。一个人不需要朋友，才能交到真正的朋友。当我本自具足，所有人都是我的朋友。

上次有人问：“一个人在山上，你不孤独吗？”我笑了笑回复：“每天穿梭于车水马龙的都市，你不孤独吗？”孤独会产生力量，或许不准确，习惯孤独，才会产生力量。

有人可能不信，但你去看看，过去那些取得成就的大人物，从来都是“孤独”的。那些每日埋头做实验的科学家，那些隐居深山的高僧大德，他们一定非常习惯孤独。这些都不提。看看那些耳熟能详的文学家，他们最好的作品，都是在“孤独”中完成的。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做《春秋》，屈原流放，陶潜辞官，杜甫在草堂，苏轼在梅州，文天祥身陷囹圄作《正气歌》，曹雪芹家道中落写《红楼梦》。或许这里有别的原因，但“孤独”一定给了他们很多力量。

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在于人的思想灵性。当一个人习惯孤独时，思想会异常活跃，这种活跃并非是欲求不得而思虑万千，而是穿透欲望的面纱，探索灵魂深处的世界。那里是另一个天地，能发现超越欲望的喜悦，也能体会波澜壮阔的宁静。看似矛盾的用词，却精确无比。然而，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曾摆脱欲望的控制，不曾抵达那个世界的边缘，因为他们害怕孤独。王尔德说：活着是珍贵的，大多数人只是存在，仅此而已。

当然，孤独，也会产生别的问题。有人因为孤独而有力量，也有人因为孤独而患抑郁。关键在于，是否能习惯孤独。

有些父母觉得自己孩子性格孤僻不合群，为之焦虑担心，甚至带孩子看心理医生。每每看到这种现象，我总会有奇怪的感觉。

我会羡慕那些孤僻的孩子。我觉得他们很勇敢，比我勇敢。我小时候不敢显得孤僻，我不知道过于孤僻会不会发生什么，只能被迫表演，假装和其他人一样。我会可怜那些焦虑的父母。孩子本来没有问题，而他们父母的焦虑和担心让孩子产生了问题。孩子本来是习惯孤独的，但因父母的焦虑担心，孩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但又不愿违背本心，于是纠结挣扎。此时的孩子，已经不能习惯孤独，也无法进入那个宁静的世界，这样就真正成了问题。

商品是一模一样的，而艺术品总是独一无二的。可悲的是，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一件艺术品，却时刻要求他们成为一件商品。

鲁迅说：猛兽是单独的，牛羊则结队。意思大概是说：强者总是孤独的，弱者才需要合群。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强者总是孤独的，也可能是因为孤独而成为了强者，因为，孤独会产生力量。

别害怕孤独，去拥抱孤独吧！习惯孤独，你会得到孤独的力量。